周鸿却道:“但凡见过雪雁,若再见夫庙之像,难免有些惊讶。不说这些了,带去练功房看看,此后寅时便要起身过去练功,醒来时若见不到,必那里。” 黛玉不免有些惊喜,连忙点头答应,随着他一同过去,途中问道:“练功房里是不是有刀枪剑戟?还没见过正经的兵器呢,倒是上回去山海关表伯父给了一把短刀,削铁如泥,也不知道雪雁给收到哪里去了,等回来时叫她给找出来。” 练功房便他们居住的这所院落中,片刻即到,周鸿命不许跟着,带着黛玉进去,方答道:“练功房也有几件兵器,但旁边一间才是兵器房,诸般兵器一应俱全。” 黛玉看得眼花缭乱,脸上满是赞叹,一件一件看过去,转头对周鸿道:“这才是兵器,非素日所见的宝剑可比。” 周鸿眉眼柔和,道:“见的都是摆设,挂墙壁上哄,这些可是见过血的。” 黛玉听了,也没什么畏惧之色,她心里只想多多地知道周鸿的事情,忽道:“说平常都是寅时起来练功,今天可没见起身呢!” 周鸿替她扶了扶鬓边的簪子,道:“昨晚是生大事,不同往日,缺一日无碍。” 黛玉听出他言下之意,不觉飞红了脸,眼睛只管往兵器上看。 周鸿随手拿了一把匕首给她把玩,见她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盈盈,更增风致,心中顿时一热,忽然想到自己房中的仆从,他长年累月不家中,良辰美景两个大丫头并未如何重用,且黛玉使唤她们不及自己的贴身丫头好,便道:“如今来了,院里房中诸事都由管,自己的嫁妆自己收着,叫陪嫁的丫头外间服侍,行事也便宜些。” 黛玉闻言一怔,随即笑道:“急什么?雪雁一心一意想脱了籍出去,她好容易护着到如今,并不打算叫她像往常那样上夜,看,仍是叫良辰美景外间服侍罢。” 她并不是别,不会一进门就急着安插自己的手。 何况,雪雁紫鹃等虽不上夜,服侍自己仍是和往常一样。 闻得雪雁意欲脱籍离去,周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,问道:“外面的都巴不得服侍于达官显贵之家,更有无数巨商大贾托庇于门下,怎么雪雁竟反其道而行之?” 黛玉低头看着匕首锋锐的刃边,道:“雪雁和别不同,她吟诗作赋虽不及,其见识却之上,这些年,若不是她,哪里能有今日。当初她就说等出阁了,她就脱籍,如今陪着过来,不过是因为还有些东西没有给,她不愿离去罢了。” 说到这里,黛玉忽然想起林如海留给自己的那一笔财物,夫妻一体,她并不打算瞒着周鸿,遂轻声将来龙去脉并自己主仆二的打算都与他说了,道:“早就将雪雁的身契给她了,难为她非要等东西交到手里后才肯离开。” 周鸿早已听说过林如海的种种安排,没想到竟然还有一笔财物为世所不知,顿时惊叹道:“岳父好深的心思!往日已经佩服之极,今时的敬仰之意更上一层楼。谁能想到,岳父竟还会给留一笔嫁妆,只有一个小丫头知道放何处。” 黛玉叹道:“父亲之谋环环相扣,都是为了。” 周鸿见她眼眶微红,怜惜地道:“是岳父独女,不为想,还为谁想?知道岳父的安排,更该好好地过日子,这样岳父和岳母九泉之下方能放心。”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,想起贾母,深深叹了一口气。 周鸿鉴貌辨色,一望即知,然而他对于荣国府行事颇有不屑,只说道:“如此看来,雪雁倒是个难得的忠义之,们打算虽好,但眼前怕是无空南下。” 雪雁是南华之妹的消息周鸿亦知,倒是一脉相承。 周家出事之时,雪雁费了不少力气,宫里消息独她从于连生口中得到,周家上下感激黛玉的同时,亦不免看重雪雁几分,不然周鸿也想不起黛玉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丫头。 黛玉听了,对于不能回乡祭拜父母心里不免有些遗憾,嘴里却道:“自然是身上公务要紧,这些东西暂且放着无妨,咱们并不缺钱使,只是却担心误了雪雁的终身。她已陪着一步一步从泥潭中走出,如何不为她打算一番?” 周鸿沉吟不语,半日问道:“她既要脱籍,有何打算?若是给她许个家,身边倒有不少选,也还算匹配得上,到那时倒还能常相见。”有南华留下的余荫,雪雁想嫁个好家也不是不行,她身后的几方靠山别求都求不到。 黛玉摇头道:“雪雁主意大得很,谁也别想做了她的主,瞧着她仿佛很不愿意嫁似的。况且雪雁从小跟读书识字,一笔书法罕有及,本生得既标致又聪慧,寻常哪里配得上?她自己想着脱籍,府里管事仆从她不愿意再嫁,外面的庄稼,倒认为那些粗玷辱了她,读书虽好,她却又觉得自己配不上,真真是高不成低不就。” 言罢,黛玉不知想起了什么,道:“她身上更有一种世都没有的好处,往日只能同她说得上话,不以为惊世骇俗,不知怎地,别只觉得和她的想法颇有些格格不入。” 周鸿诧异道:“听这么说,竟是也没主意了?” 黛玉却是十分豁达,拿着匕首的手摆了摆,毫不意地道:“素来知道雪雁从来不肯亏待自己,没主意,明儿就看她自己如何打算,等过些日子问问她。” 周鸿被她这么一挥,忙伸手抓住,然后拿走匕首,道:“仔细些,别割了手。至于雪雁的事情,若有了主意就告诉一声,她既待忠心耿耿,少不得咱们许她一个终身,身边管家仆从军中下属都有,总有一个她能看得上的。” 黛玉忍不住笑道:“雪雁若知道今天的话,一定说她何德何能,让咱们如此费心。” 周鸿心中只有一个黛玉,对于雪雁不过是爱屋及乌,听她对黛玉忠心方费些心思,既然眼下不得,便不再提起,陪着黛玉看完练功房,又去花园里逛了一回,并为她指路,细细说明,以免日后自家行走不知路途。 周家的园子并不甚大,虽不及大观园的巧夺天工,亦不及赖大家的齐整,但也是百余年来一代一代渐渐修建出来的,亭台楼阁,小桥流水,一应俱全,很是费了些心思。 好容易将周第各处一一认得了,夫妻两个回到自己院中,已是晌午时分。 良辰过来道:“太太说了,大爷和大奶奶不必去正房吃饭,只房中自吃便罢。” 黛玉垂手听完,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周鸿。 周鸿忙安抚道:“咱们成亲的头三天,不必母亲跟前立规矩,何况如今父亲闲赋家中,同母亲共食,们兄弟各自都房中吃饭,鲜少过去,咱们只管吃自己的。” 虽然如此,用午饭时,黛玉仍点了两样菜叫雪雁亲自送到上房孝敬周元夫妇。 雪雁捧着食盒到了上房,果然只有周元夫妇二一桌吃饭,周衍和周涟不,只有周滟坐下面,见她进来,周夫笑道:“是们奶奶叫送来的?” 雪雁含笑道:“回太太,是们奶奶叫送来的,请老爷和太太、姑娘尝尝。” 周夫一面叫接了摆桌上,一面笑道:“就说定是们奶奶所为,鸿儿素来粗枝大叶,何曾有这样细致的时候。” 说着,指着桌上的菜道:“这一碗风腌果子狸拿去给们大爷和奶奶吃。” 话音一落,立时便有丫鬟上前将风腌果子狸端离桌子,装进食盒,递给雪雁。 雪雁道了谢,捧回黛玉房中。 夫妻两个站起来听完,叫她摆桌上。 寂然饭毕,黛玉叫将饭菜撤下,赏给丫头们吃,又雪雁等服侍下漱了口,道:“们且去吃饭,们看一会子书,不必跟前伺候了。” 雪雁听了,便与众一齐退下,但仍留了两个小丫头外间听候。 周家的例菜和荣国府有所不同,除了两位教习嬷嬷略丰盛些外,余者大丫鬟皆是一荤一素一汤一饭,小丫头和粗使婆子皆是一菜一汤一饭,十分简朴。 雪雁并不意,山珍海味她喜欢吃,粗茶淡饭也不嫌弃,何况周家的饭菜虽比不上荣国府的精致,却也十分美味,倒是紫鹃略有一些诧异,但是并没有任何言语,良辰和美景却是看眼里,乃笑道:“们府上因旧年出了些事,花了好些银子打点,一时之间没有恢复元气,吃穿用度不及荣国府里的奢华,两位姐姐千万别嫌弃。” 紫鹃笑道:“瞧妹妹这话说的,如何能嫌弃呢?这样已经很好了,勤俭节约方是上策。们都是下,并没有那样尊贵,还天天吃山珍海味不成?哪个府里也经不起这样挥霍。” 虽然周家住了一晚,但是紫鹃何等聪敏,早已觉察到两家规矩不同,自然不肯违背。 而且,紫鹃今日同小丫头们闲话时得知,周家上下仆从不不到二百,并不似荣国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约莫有七八百之数,看似稍嫌冷清,实则各司其职,鲜少有偷奸耍滑之事。 良辰笑道:“姐姐真真有见识,倒是们想多了。” 她和美景乃是一对表姐妹,她今年十七岁,美景十六岁,比紫鹃雪雁还小些,本来服侍周鸿时,周鸿不常家,府里也无甚体面,哪里见过像雪雁紫鹃这样的大丫鬟,别说丫鬟了,就说是小姐,也有相信,心里不免有些自惭形秽,愿意同她们亲近。 饭后闲话时,良辰道:“不知奶奶几时叫和姐姐换过来?好收拾东西。” 雪雁听了一怔,随即笑道:“瞧着,眼下还得劳烦两位妹妹外间当差,夜里端茶递水,们初来乍到,万事不懂,竟是学些日子再说。何况们姑娘性子宽厚,并不意谁外间上夜,谁下房里歇息。” 良辰和美景听她们竟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,都不免有些诧异。 雪雁微微一笑,并不解释。 不久,外面有来找周鸿,黛玉无所事事,便去陪周夫说话,雪雁和紫鹃跟了上去。 及至到了周夫房中,只见周夫正教导周滟家常该学的礼仪规矩,黛玉含笑请了安,得周夫允许后起身,并由着周夫拉自己坐她身边,道:“虽说婆婆教导得好,只是婆婆平常也忙忙碌碌的,若是婆婆愿意,请容嬷嬷和张嬷嬷替婆婆分忧。” 雪雁心中十分赞同,平常和容嬷嬷张嬷嬷一处时,两位嬷嬷也说到了周家必定会教导周滟,此时由黛玉提议很好,显得黛玉更加知书达理,免得周夫开口相求。 容嬷嬷和张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,由她们教导礼仪,乃是极大的体面,当初黛玉各家女眷中走动没让看轻,皆是因此,周夫听了黛玉的话,自是大喜,笑道:“原有此意,正想过几日同商量,倒没想到先开了口。滟儿,还不快过来谢谢嫂子。” 周滟过来对黛玉一礼,道:“好嫂嫂,多谢了。” 黛玉忙起身扶她,笑道:“咱们是一家,谢来谢去岂不是太嫌生分了?” 周夫闻声见状,暗暗点头,道:“正是,咱们是一家,同甘共苦过的,日后不必如此。过来这里,鸿儿呢?怎么没家陪着?他好容易放了一个月的婚假,们又才成亲,这几日该叫他好生陪陪才是。” 黛玉面上一红,轻声道:“他是做大事的,身上担负着保家卫国之责,哪里能天天后院蹉跎岁月?若只让他陪着不去做事,算什么了?外面有来找,他出去了。” 听了这些话,周夫对黛玉愈加满意了几分,虽然黛玉对他们家不离不弃,又立下了大功,但是若她纠缠着周鸿不放,只顾着儿女情长,反误了周鸿的前程,她决计不会喜欢,忽道:“既进门了,那些陪房,给安排了差事,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?” 说着,命递上两张纸,除了陪嫁丫鬟外,王忠安排了管春秋两季地租,王忠的三个儿子放周鸿身边做小厮,余下几个小厮分各处,不偏不倚。剩下几家都黛玉陪嫁的庄子上铺子上,周夫并不插手。 黛玉看毕,笑道:“婆婆别的安排得都好,并无异议,只是乳父倒不必了,他看门守户还使得,哪里当得了这样要紧的差事?不如就让他做回旧差事罢。”她虽会管家理事,却不会刚进门就和周夫争权夺利,何况周夫今年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,她恨不得周夫一直当家作主,自己只管着自己院中诸事,倒也清闲。 周夫微微一怔,细细打量黛玉脸上神情,果然坦诚,不似作伪,心中倒欢喜起来,她自恃还能管家十数年直到儿女皆成家,并不是很愿意交由长媳,免得或有一时疏漏,怠慢了自己底下的三个儿女,于是便依从了黛玉,叫王忠做了门房,只是做了正门的门房。 黛玉周夫又陪了半日,晚间方回房。 这三天她不必服侍公婆立规矩,且同周夫婆媳和睦,同周滟姑嫂亲密,兼之夫妻恩爱,伉俪相得,偶尔周鸿练武时,她旁边做针线相陪,很是悠游自。 雪雁自是为黛玉欢喜,他们夫妻两个独处时,常常识趣避开,只拿出自己的本事来,同周家大小丫头婆子结交,她模样标致,言谈不俗,周夫跟前有几分体面,又不是那等狐假虎威之,虽说不是都喜欢她,倒也有六七成的愿意和她交好。 她从黛玉嘴里得知烈夫之事后,心想难怪周家立下家规,这就是了,身为豪门大户的贵妇,其容貌如何能被外得知,显而易见,自己同夫庙里烈夫相似只是一种巧合。 她本没想着自己和烈夫相似有什么来历,解了疑团便就此撇开。 转眼间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,周鸿陪着黛玉去了荣国府。 黛玉无家可归,回门亦只能往那里去。 雪雁头上身上打扮一新,同紫鹃几个坐车跟后面,他们还有不少东西放荣国府,等回去时,少不得收拾一番带走,不想刚踏进荣国府,便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来,忙上前去扶黛玉下轿,先进了门,眼睛看向来迎接的赖大媳妇。 没有主子来迎,早黛玉雪雁意料之中。 赖大媳妇见黛玉初为妇,却是容光焕发,更显得鲜艳妩媚,风流袅娜,不似荣国府中虽有身份仍不免有些小心谨慎,又见黛玉身后周鸿身材魁梧,相貌英武,身上又有三品官职,端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,轻声道:“宝二爷病得厉害,老太太太太们急得不行,阖府忙乱,故这里怠慢了林姑奶奶和林姑爷,还请见谅。” 黛玉一听,忙道:“二哥哥好好儿的怎么病了?” 赖大媳妇苦笑一声,自然不好说黛玉出阁前宝玉便有些神情若失,言语错乱,似患怔忡之疾,又因府里忙着黛玉出嫁诸事,袭等不敢回禀贾母,只怡红院里百般逗他说笑顽耍,岂料先前还好好儿的,等黛玉这边一出门,他当晚便一头栽倒了,闹得府里天翻地覆,直到此时未醒,赵姨娘早撺掇着贾政将后事都预备了,只瞒着贾母不让贾母知道。 黛玉最是明白宝玉心思,一眼便看出两分来,转头看着周鸿道:“既这么着,咱们先去拜见外祖母,并去探望二表兄一番,看可好?” 周鸿道:“一切依。” 到了贾母房中,贾母一脸忧心忡忡,见到二过来,脸上露出三分笑容,道:“玉儿回来了,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。” 黛玉偕同周鸿拜见后,她方走近贾母。 贾母执手打量一番,又见周鸿一表才,十分满意,对外头道:“去问问,们大老爷二老爷的酒席可都预备好了,若是好了,就请周姑爷过去相见入席上座。” 外面答应一声,去了半日,回来道:“已经预备妥当了。” 贾母便命引周鸿过去,由贾赦贾政等陪饮。 周鸿看了黛玉一眼,方起身别过,随着丫头往正院里来,贾赦执意要此设宴,说周鸿毕竟是三品将军,岂能于偏院吃酒,贾政无法,只得依从。 贾赦虽然昏聩,却知道禁卫军乃是当今的贴身侍卫,极得信任,何况周鸿还是三品将军,乃是禁卫军的副统领之一,自然愿意交好。而贾政心想黛玉嫁的夫君年轻有为,妹妹和妹夫九泉之下也安心了,故十分欣慰,一时忘却宝玉之事,席间倒也宾主尽欢。 却说周鸿一走,贾母便对黛玉道:“一会子同去看看二表兄罢。”她比别更明白宝玉的心思,这些年一直想着隔开他和黛玉亲近,虽说不似往常那样亲密,但是黛玉出嫁十分痛心,故神魂错乱中仍不免叫着林妹妹不许出嫁,许是见了黛玉就好了。 没有周鸿相伴,黛玉心中不愿,道:“和他早说了去看二哥哥,不如等他吃完了酒,陪一同去看二哥哥,也是个认亲的意思,免得二哥哥日后见了他竟不认得。” 贾母听了,长叹一声,允了。 黛玉忙又吩咐雪雁道:“们晚两步去看二哥哥,过去说一声,就说等一会子过去。”m.book56.com 雪雁忙答应了,看向贾母。 贾母想了想,雪雁是黛玉贴身之婢,许宝玉见了还以为黛玉家,便道:“既这么着,雪雁快过去,好生抚慰宝玉,若他好了,知道的好处。” 雪雁方一路往怡红院来,刚进怡红院,便见王夫坐房中,神情疲倦,眼眶微红,另有薛姨妈、宝钗、湘云、探春等都,脸上都有些倦色,见到雪雁,王夫一怔,忙问道:“怎么过来了?可是们姑娘和姑爷回来了?” 雪雁将贾母和黛玉的话说了,道:“少时们姑爷和姑娘一同来探望宝二爷,先叫来看看,若有什么事情,太太只管吩咐。” 一听到雪雁的声音,宝玉里间便嚷道:“雪雁回来,必然是林妹妹也家,快进来!” 听到宝玉清醒开口说话,王夫立时念了一句佛,忙命雪雁进去。 雪雁进去,犹听薛姨妈道:“林姑娘住府里这么些年,这么一出门子,以后便是姑奶奶了,即使是冷心肠的也舍不得,何况宝玉这样实心实意的傻孩子,故只念着们姑娘,恐们姑娘外头受了委屈。来了倒好,宝玉醒了,一会子吃点东西,再吃两剂药就好了。” 听到这里,雪雁已经进去里间了,只见晴雯袭麝月等都坐床边抽泣,宝玉径自坐起身,看着雪雁道:“来了?林妹妹怎么不见?别都来看了,只没有林妹妹。” 雪雁上前两步,被宝玉一把抓住手,她皱了皱眉,笑道:“们姑娘一会子过来。” 宝玉听了十分喜悦,仍不肯放手。 雪雁暗暗纳罕,她虽然早知宝玉心思,从送手帕可见一斑,必然是看了西厢记后,又有许多围着自己哭泣,偏不见黛玉,只当黛玉为他受伤哭泣,故送帕子,表达心意,也希望黛玉为他落泪。可是自从黛玉定亲后,贾母悄悄地使他疏远黛玉,上回尤三姐之死时已难见男女之情了,只当是知己,何以黛玉出嫁的今日,他忽然大病一场? 雪雁毕竟不懂宝玉,即便是别死了或是出嫁,都要伤感生病一回,何况黛玉乎?她以为宝玉只剩知己兄妹之情,却哪知宝玉自己也懵懵懂懂,直到黛玉出嫁前夕方豁然开朗。 袭旁边听着看着,插口道:“阿弥陀佛,好容易醒了,这都几天了,一点东西都没吃,快些进点粥罢。”说着,忙叫送上早已炖着的粥。 宝玉不理她,只盯着雪雁,道:“让雪雁端来。” 袭看向雪雁时,见她被宝玉拉着,便道:“拉着她呢,怎么接碗?” 宝玉方松了手,雪雁心里不愿,但看着众巴巴儿地看着自己,全然都是赶紧哄着宝玉用粥之意,只得接了粥碗,轻轻吹得不烫了,方送到宝玉跟前。 宝玉端过来三五口就喝完了,将粥碗递给袭,又拉着雪雁死死不放,笑道:“这里,林妹妹就走不成了。好好的女儿家,嫁做什么?偏是为了追逐名利的禄蠹,哪里配得上们七个的清净洁白,还是家里的好,林妹妹既回来了,便别再离开了。” 雪雁听他说话,似明白,又似糊涂,心知他就是这样的毛病,只得道:“这会子不走,二爷好生歇着罢,等会子们姑娘来了,这副模样像什么?” 宝玉一听,果然躺回床上,合目安睡,只是手里不松。 众见他睡下,片刻间便睡熟了,忙给他盖上锦被,然后出来禀告王夫,王夫进来看了一回,见雪雁正轻轻将手从宝玉手里抽回来,神色略缓,只留袭麝月秋纹三个看着宝玉,命其他等一概出去,免得打扰宝玉安睡。 雪雁同众一齐出来,只听王夫道:“说了什么,宝玉就醒了?” 雪雁一怔,忙笑道:“哪里说了什么?二爷见了自己就醒了,料想二爷是不舍姐妹情分,心里伤感,便病了,见了便以为姑娘还未出阁,仍家中姐妹相伴。正如姨太太说的,真真是实心实意,若们姑娘和姑爷知道了,也感激二爷记挂着的姐妹之情。” 既然她们喜欢这么说,自己不妨就顺着说姐妹之情,遮掩过去,免得坏了黛玉的名声。 王夫点了点头,目露赞许,叹道:“宝玉这么个性子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。” 雪雁闻言不语。 宝玉既病,王夫寸步不离,午间也这里吃饭,饭后黛玉和周鸿联袂而至,早已先打发说了一声,钗云探等避开,闻得宝玉熟睡,便不进内室,只对袭道:“好生照料二哥哥,明儿二哥哥醒了,就说今儿回来了,恐扰二哥哥,就不叫醒二哥哥了。” 袭垂首应是,复道:“林姑娘不如把雪雁暂且留下哄二爷几日罢!” 一听此话,王夫亦有同感,乃向黛玉笑道:“正是,大姑奶奶把雪雁留下住两日,等哥哥好了,就叫雪雁回去。身边若是无服侍,送两个丫头给。” 雪雁一惊,随即了然,比起别,袭更知宝玉的性子,也时时为她自己着想,难免有此想法,自己留下哄着宝玉说黛玉并未出阁,等宝玉养好了身子,即便告诉宝玉黛玉已经出嫁,他虽然伤心,也不会再如先前这般糊涂了。 黛玉看了雪雁一眼,见她轻轻颔首,心里不免一痛,若非自己,焉能如斯,只得开口道:“身边丫鬟尽够使了,倒不必再要丫鬟,何况舅母一片为二哥哥之心,如何不知?既然如此,就叫雪雁暂且留下,等二哥哥好了再回去。” 王夫听了,十分欢喜。 晚间黛玉和周鸿回去时,雪雁便留了下来,袭忙命给她收拾铺盖妆奁,这些东西旧居之所皆有,只挪过来便是了,倒也不必费事。 贾母听闻此事,亦同意雪雁暂留,又亲自过来看宝玉,见他睡得安稳,心里略好受了些,忙命去请太医过来给宝玉诊脉,只说痰迷了心窍,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,贾母和王夫等方放下心来,各自回房,一日打发几次过来询问。 宝玉晚间醒来,可巧雪雁去解手不,他不见雪雁,登时满床大闹起来,嚷道:“了不得了,林妹妹又让们撵走了!若不是们,林妹妹还家呢!” 袭等忙劝道:“没有撵林姑娘走,天晚了,林姑娘歇息去了,不信,只管问雪雁。” 屋里亮如白昼,宝玉满屋乱瞧,道:“又哄,雪雁哪里?” 晴雯忙去找,雪雁匆匆过来,连手都没来得及洗,笑道:“这里呢,二爷又做什么?非得闹得大家都不得清净才好?” 黛玉身边诸婢,宝玉素来有些怕雪雁,但也知道雪雁是黛玉第一心腹之,见她这里,想必黛玉也家里,脸上便带出笑容来,紧紧地拉着她不放,道:“这里便好。” 雪雁见贾母命送了药来,便哄宝玉服下,宝玉倒也乖觉,并未拒绝。 谁知是夜宝玉时从梦中惊醒,不见雪雁便哭闹,雪雁只得从外间挪到里间对面榻上,每逢他惊醒,必得抚慰一番,可怜她一夜不曾好睡,次日宝玉又服了太医开的药,方渐渐好了起来,宝玉痊愈,阖府心安神定,双手合十念佛不绝。 钗云探等常来探望,都以话打趣,宝玉此时事事明白,闻得黛玉之事已无可挽回,心中黯然,面上一点喜色都无,倒常装病不叫雪雁离开,过了二十余日,雪雁见他大愈,看出几分眉目来,便提出离开,宝玉只得依了,临走前拉着她手滴泪道:“好歹常回来看。” 雪雁应了,先去贾母房中拜别,贾母重重赏赐了一番。 又到王夫房中告别,王夫见宝玉复旧如初,心里欢喜,褪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赏给雪雁,又命玉钏儿收拾出两件衣裳给她,道:“难为辛苦了这么些日子。” 雪雁见那翡翠镯子晶莹剔透,水头十足,虽不及珍珠宝石美玉,亦是罕见之物,便道谢收了,又收了衣服,从王夫房里回来,径自回周家,连同自己留荣国府的一些东西都带走了,黛玉回门之际已带走了一些,如今是下剩没带完的。 见到黛玉回了话,黛玉也不多问,道:“先去歇息,有什么话明儿再说。” 雪雁回房收拾东西,安插器具,紫鹃等过来询问,她也没说什么,只说宝玉不舍得姐妹出嫁,又道:“们忘记了?旧年尤三姐和尤二姐死了,他还大哭一场,开春就言语错乱,后来都是有无数女孩儿家陪着方好些,只是当初瞒着老太太,难道们还不知?” 紫鹃一想不错,笑道:“也不知宝二爷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,哪个姐妹出嫁他都舍不得,哪个女孩子没了必要痛哭一场,终究算什么呢?也没见他做出什么来。” 周夫听闻后,也叫了雪雁过去问她何以留荣国府不回来。 雪雁言辞十分小心谨慎,将宝玉素日脾性都说了,都说是为姐妹之情,见不得女孩儿出嫁,末了道:“这些事瞒不过,只外头不知罢了。” 周夫放下心来,笑道:“这样倒好,唯恐那里传出什么来,对们奶奶不利。” 雪雁心中一跳,忙道:“宝二爷自小便是这个毛病,多少年了都不改,往日奶奶十分避讳,当初也为此没住进园子里,只当书房,毕竟奶奶那里不是自己家,不及咱们这里自,饶是这样,回门那日,还是同大爷一起过去探望呢。” 周夫点头道:“们奶奶行事稳妥,素来放心得很,只是白问问,去罢。” 这些日子和黛玉相处下来,她对黛玉极为满意,不掐尖要强,不争权夺利,性子又坦率无伪,有心提醒她远着荣国府,想着荣国府毕竟养她一场,这话说不出口,只得罢了。 雪雁退了出去,心知周夫很避讳这些,方找她过来问话,回来说给黛玉听,黛玉幽幽一叹,低声道:“亏得起先便留意这些,不然,岂不是坏了事?太太问什么,便直言相告,不必隐瞒,心中坦荡,何惧言。” 雪雁却不赞同,轻声道:“言可畏,没有的事传出来也有了,必得自己小心谨慎。” 第二日,黛玉过去服侍周夫用饭时,只略布了两筷子菜,周夫便命她坐下一同吃饭,饭毕说道:“如今鸿儿进宫去了,滟儿又学规矩,,家无事,等出了月,不妨下帖子请素日的姐妹过来乐一乐,免得闷坏了,再过些日子,陪一起去各处应酬。”读书吧 黛玉闻听此言,喜不自胜,忙道:“往日只往姐妹家赴宴,如今却是头一回做东,恐做不好,还请婆婆指点一二方好。” 周夫想起她荣国府种种身不由己,越发怜爱几分,道:“既然这么着,到时候就指点一番,好生做一回东,请那些姐妹们都过来。” 黛玉便以赏石榴为由,下了帖子送到各处,没出阁的姐妹有,出阁的姐妹也有,众接了帖子,难免想到黛玉多年来念念不忘做东一事,都回了帖子说到时必定过来。张阿伟嘿嘿笑道,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,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。读书吧酒馆内灯火昏暗。坐在对面的陈牧,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。